我愛故我在

不知不覺，雨生已經離開我們十年
時間過得真的很快，但往往我們都不曾發覺
非得逼得失去一個人，並且一晃眼就十年過去
才會瞭解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十年想念，無時或忘」是這些日子來雨生板的板名
我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
但對於「無時或忘」實在是心有愧欠
誠實地說，這些年來，心底的雨生常被潮流襲捲覆蓋
但每一次的突然想起、重新體會，我會深深地覺得，雨生是怎麼樣都無法被取代

你跟得上我吧

昨天突然間跟Iz談起，我們真應該感謝星光幫的存在
正因為他們唱了那些歌，不管原唱現在去了哪裡，還紅不紅
因為星光幫唱了他們的歌
由此可證實，那些歌手，不管現在去了哪裡，還紅不紅
都是無法被取代的

如果在乎  就有意義  如果忘掉  只是逃避 
這些回聲又該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年的關係，今年特別的想起他，就特別的想念他
做了兩集想念雨生的節目，聽著那些深深牽動我靈魂的歌曲
一字一句，我深深覺得好像慢慢的把一大串的魚勾吞下肚，當我要把魚勾拉出來時，我的五臟六腑心肝脾肺腎也被勾破被刺穿被拉扯...
十年前聽雨生是吞魚勾，十年後聽雨生還是這樣割腸破肚掏心掏肺

我坐在辦公室，常常聽著聽著就失了神...

也許是因為這樣，給了我動力去看這次的展覽

應該是年紀大了，深知遺憾力量的張狂
錯過了雨生太多，總也不想連他都不在了我還在執著無謂的執著
尤其是我想看他演的淡水小鎮

我想看想了十年了
當我第一次這樣對大頭妹說的時候，她居然回我：妳是哪個年代的人啊!

再說下去只是慚愧更加慚愧
國二那年雨生出事消息傳開，我對他竟然陷入瘋狂崇拜的狀態

他的消息他的音樂他的文字他的思想...
雖然雨生還是走了

很諷刺
有時候自己回頭想想，真覺得自己荒唐
彷彿做了最遺憾，也最於事無補的決定

這是他的結束，卻是我的開始

這一年  這一夜  回憶溫暖我疲憊
小黃燈  書桌前  細數有心人情淚
看似清  實迷離  情路又玄又是漩
為妳  我更舉杯  好景當前莫留連

在展場上，我看到很多年紀比我大的人
或者是說，像我們這樣年紀，或看起來比我更小一些的朋友，是很少很少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些瑟縮的不自在

加上一進會場，撲鼻而來的竟是我嗅覺記憶裡最恐懼的香水百合的味道
我覺得我的靈魂我的內臟都要糾結了

先是排隊預購專輯，我看著長長的人龍
其實心裡的感動很滿很滿


Only once in your lifetime    Only once in your dream           
Only once in your Paradise    也就足夠

我正在一邊聽著雨生的demo，一邊回想起今晚的一切
我想起今晚，或這些年來，為著雨生辛苦為雨生忙的那些朋友們
雖然我半個都不認識
但今天透過一些公事上的，相當短暫的交談
我覺得因為有他們在，所以在天家的寶哥是相當幸福的
幸福的就像展場中那幾幅超大型的掛報上的笑容那樣

純真，無懼

我一直覺得勇敢尖銳深刻如雨生，應該是個無所懼怕的人
現在的他連死都不怕了，還能怕什麼

我不這樣做　誰來這樣做
天空之下一片混濁
我不這樣做　誰會知道該怎麼做

很多年前一陣模仿風吹起，有一個不管外型或歌聲都跟雨生有幾分相似的男生在模仿賽中脫穎而出
跟著一群也是模仿出身的歌者出了一張合輯後消聲匿跡

這些年來這麼頻繁的改朝換代，而雨生，竟是如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無法被取代

無法被取代

記得高中時有一天地科老師突然間提起，有一次林志炫跟張雨生單挑高音
到最後林志炫已經開始用假音了
那張雨生呢，我們急急的問
地科老師突然面露得意的神色說：當然還是真音...

愛情的詞彙是美麗也無常  愛情的詩句是纏綿也虛妄
愛情的畫面是平淡也滄桑  愛情的愉悅是瞬間也恆長 要用心品嚐

在這幾句歌詞裡，我突然間失了神，然後，趴在電腦桌上苦苦的哭了幾下
我想起今天看「淡水小鎮」的時候，很多人都哭了
我看著看著，突然間想到什麼，轉頭問了大頭妹：如果雨生還在的話，現在40歲了吧！！

天啊！
如果雨生還在的話，都這麼老了啊

因為他的娃娃臉，跟永遠清亮精緻的嗓音
還有因為那一年的車禍
所以有一天會40歲的，反倒是我們，而永遠不會是他

我突然想到，有一天當雨生六十歲的時候，四十歲的我們，去到展場，看到的，依舊是31歲的他

原來雨生一直都沒離開啊

但是如果他現在還在的話，這十年他是怎麼過的呢
我看著戲，竟神遊開始想像起他要推出怎樣曲風的音樂
或是像板上文章上寫的：往中國發展，或退隱歌壇當一個農夫

所以你說你情願揮別憧憬的愛情唯美
所以你說你情願迎接繁複的柴米油鹽

劇裡剛好演到結婚戲，我看見張媽不停不停的擦著眼淚
對啊，如果雨生還在的話，說不定早幾年前就結婚了

說不定會有孩子

然後以為人夫為人父之姿，更深刻的用音樂，用文字來戳破這個社會中的毒膿

我很訝異，淡水小鎮竟然用一種淡淡的口吻講著「失去」這個主題
淡淡裡又是一種濃烈
雨生如果地下有知，會不會像試圖回到人間找尋快樂記憶的小莉那樣痛苦
你知道，當我們已經失去的時候，曾經快樂的記憶，抓得越緊，越讓人崩潰
我一直很怕他們會說，我相信雨生今天也在我們中間，之類的話

老實說，在今天的展場中我感覺不太到雨生的來在
但想想，像他這麼愛好自由的人，早就不知道雲遊到哪裡了
但是最後落幕，大家都紅著眼，用力的拍手

我相信那一刻我們心照不宣地相信，雨生聽得見的

我情願  分合的無奈
能換來  春夜的天籟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昂首闊步  不留一絲遺憾

看著雨生的吉他，衣服，手稿上的隨筆，家書上端正大氣的字體
會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好像雨生就在面前，無視大家凝視的眼光，兀自低著頭，專注地做他的音樂建構他的文字

而看到第九屆金曲獎最佳專輯獎獎座其實是我此行一次很重要的期盼
因為我永遠記的當時張爸上台領獎的畫面
雖然我們都猜得到，這個獎，不管怎樣，雨生都會拿
因為也將是他，最後一個獎
但是那一刻，我記得掌聲響著很久很久，是不是還有音樂人起立鼓掌，在電視前的我，也默默的紅了眼框讓

逝去的靈魂安息，也安慰活著的人

眼睛裡的水都是靈魂的詞彙  眼睛裡的水隨著靈魂的嗚咽  
為你貯一湖水  為你再輕易摧毀  吞沒所有愛戀癡癲顛鋪陳的一切

離開展場之後，我走在公民會館當中
想起剛剛在書房那一小塊展區裡看著雨生的藏書，我驚訝地發現魯迅的那本「吶喊‧徬徨」我也有本一模一樣的書
更遑論我很愛的洪醒夫
當然還有一些作家，是我讀過他的作品的
我要誠實的講，若不是因為雨生，我不會認識這麼多作家，更不會受魯迅跟洪醒夫的影響

雨生提到的，我會記著，努力吸收汲取

到頭來，我才知道，原來，影響我最多的，是雨生
不管是思想，人文關懷，甚或是我的文字，如果有那麼一點點可誇，我想是在那個青黃不接的苦澀年紀裡
雨生的文采給了我很多的灌溉

夢睡成花朵  你吹來季風  誰能稀釋愛情釀的酒
如果我放手所有寂寞堆在我身後  五官擁擠出傷痛
淚偷走了臉  葉落滿你的夜  誰能跳過愛情的火圈
陽台如是說「約莫向晚的時候，來呼吸愛的起落」

在信義區夜涼如水中，我深深吸口氣
這些年來的自我掙扎，糾糾纏纏，有愧有憾，這一刻終於得到釋放

有愧有憾來自我的家庭給我的教育：張雨生就張雨生，他怎麼樣關妳什麼事！

所以每當我為著雨生，或為他的音樂產生共鳴所流的淚水，成了一種壓抑的心痛

但是今天晚上，我突然明白，我是來看我的恩師
我是歌迷，但我不追星
這個晚上，我卻為這些年來情感的流向，眼淚的流向做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雖然什麼關係交情都沒有，但說到影響卻不能說是沒有的

非但不是沒有，並且影響很深很深

雨生不寫，我的文字便沒有如今況味

有人踩著虛空  卻歌頌自由
有人懷抱所有  卻作繭其中
當迷途的人看到燈火的時候
總是逃不過光陰無情的嘲弄

聽雨生的歌，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夠把個孩子養到十歲大了
但很多語義當年不明白，及長，好像每經一事，就多明白一點
及長，真正經過一點人生的什麼的時候，恍然又記起幾句雨生唱熟的歌詞
才會發現，歌詞裡，不只是少時認知中的語彙美，意境美，或者是刻劃生動如此而已
我才發現，歌詞裡，雨生唱熟的，活生生血淋淋的都是人生啊

於是我每一個動作都是配合你
我的心隨你牽引隨你歡喜而歡喜
隨你愛隨你恨隨你一意而孤行我都願意
於是你每一個動作都被我臨摹
我的夢隨你擁有隨你哀愁而哀愁
隨你痴隨你怨隨你漫天遨遊我不退縮

看戲的時候，當雨生唱起靜夜星空，一首音樂課本裡我們都會唱的歌曲時
我聽到身邊的人輕輕唱和
我沒有出聲，只是靜靜享受著這一刻的和諧與美好

播放結束，展場開始轉回雨生的歌
我突然發現，喜歡雨生的朋友多少唱歌都會學一點雨生的喉韻，獨特的咬字發音，還有拔高音出力的方式
那是一種很有趣的現象
我從那些人的口中，真正的聽見了雨生，真的，原來一直都沒有離開

只要能夠陪著你我都願意
我就是你最忠實的園丁
只要能夠想著你我就歡喜
即使你寧可自由自在呼吸那一窗星星

雖然我沒有常常在媒體上看到張爸，但竟還是時時想起他的面容
今天和他擦身而過，驚覺他的瘦小
那一刻我在想，雨生，大概也這麼瘦小吧...
但他卻有最高的聲線，還有理想，還有勇氣

回程的公車上，我突然間很想對大頭妹說：
有一種說法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要學習功課，每個人要學的東西也不一樣
有的人特別聰明，就像雨生
所以他很早就學會了，於是回到天上當天使...

可能是那時候情緒有一點激動，我相信默默坐在身旁的大頭妹應該也正在思考著什麼
於是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們中間有一段沉默

只是隨後我又想起，想念雨生的演唱會中，陶子說：所以現在我們有一個朋友是天使了
然後她突然間仰起頭，對著天空大喊說：雨生，給我一個男人吧！！

那個男人來得不曉得算不算遲，也許，雨生也幫妳找男人很久吧(笑)

這是第一個十年
我也好久沒有好好的想他了...

我還是覺得爺爺走時，小姑姑說得好
為什麼不想他，小姑姑堅毅地抹一把眼淚接著說：我們一起想他吧


做不到無時或忘，但至少此刻，我可以很勇敢的說：我們一起想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