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故我在

剛剛從一場喜宴中回來。

這一次，結婚的人，是我哥。


上一次見面，是三年前在我爸的喪禮中。

後來，他默默跑去考警察，考試前還曾經打給我聊天舒發壓力，

考中了，他竟然也記得打電話通知我。

我不知道，我在他心裡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我知道，這個人在我生命中很重要。



這一個夜晚，我很沉默，心裡有股說不上來的複雜。

有一度我以為，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害怕壓著我，我懷疑，我嫁不嫁得出去。(笑)


一直到婚宴開始前，會場放了一段男女主角從小到大的照片，我看著他小時候的照片，突然間想大哭，照片裡的臉，不才正是張我看了好幾十年，一路從年幼看到年少，陪我走過童年歲月的，我熟悉的臉，


而不知道歲月什麼時候把我們都變了樣子。


童年的他，我多麼熟悉，多少時光我們瘋狂膩在一起、形影不離，我一直以為，不管我們多久沒見，我們總還是一樣親，這就是我一直覺得很神奇的，微妙的關係，可是我也漸漸發現，他好像越來越陌生。


我覺得，多難熬的一場婚宴，我快被回憶攻擊得招架不住。


直到新人前來敬酒，很匆促的一個過程，我隨大家站起身，人群混亂地把我們隔開，我們對望著然後，我向他敬了一下，他笑了，我才覺得熟悉的他回來了，他的眼神，就像是十多年前我們分開那刻的眼神。


那是個過年，本來團圓得好好的，但他們家必須要驅車北上，我記得當他坐進車裡，我們一如往常送他們到店門口，車子開動的時候，他突然間回頭向我揮手，而我就定定的看著他，對望著一直到對方消失在彼此的視線中。

我記得很清楚，後來我跑到樓上的廁所躲著哭，從小到大分離那麼多次，從沒有一次遇上他這樣難捨的眼神，也從沒有一次，因為他的離開而掉淚。

這麼這麼不想他離開。

他那時回頭的眼神，到現在還刻印在我的心間。

每一次一回想，當時那種心痛還很生動。

那一次告別之後，我們也告別了童年，那一次之後我們都長大了，那一次之後我們再也沒有吵過架，因為長大的關係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


我們也越走越遠。


我常想，為什麼對這個人的情感特別微妙。


可能是因為，我跟他差不到一歲，我跟他曾經快樂地渡過四年的兩人歲月一直到我弟的出現，又三年，才是他妹的出現。

所以後來就算弟弟妹妹再多，也總不像我跟他那種感覺有一種說不出又割不開的親。


我跟他就好像是童年裡的唯一玩伴。


他羨慕著我的生活，我羨慕著他的日子，從小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又從小打架、拌嘴，每個長假我都會找他來我家住一段時間，但往往又因為吵架我就會跟他說你叫你爸把你帶回去，然後他就真的會打電話叫他爸來把他接走，可是電話才掛下兩個人又都後悔了，因為我們又迅速和好並且其實我們一點都不想分開。

但他爸兩個小時後還是出現把他接手，然後又是兩個人在那邊依依不捨。

這種爛戲碼每隔半年就要演一次。

對方一離開的日子，周圍好像連空氣都被抽走一樣空，日子開始變得無聊難熬，電視也變得難看，連發呆都變得很沒有味道。

但我卻又想不起來，我們到底有什麼好玩樂的？


突然覺得那些時光好快樂。


今天遇到了又是好幾年沒見面的親人，聽說著誰誰總算少年有成當上了系主任，那是我們每次回老家就一定會急急摳來陪我們玩的表姨。


還有誰誰差不多即將結婚，



那都是曾家人的事。


那些人名，一遍遍瘋狂喚起我，那段無憂的時光。

童年的我們

表姨說上車然後我們兩個就跳上車去三貼去兜風、大舅舅要我們撇下所有弟弟妹妹只帶我們去虎尾夜市買消夜、一個暑假好久不見後的相見他開心的從我背後不經意用力搓我的臉那種雀躍。


如果真有時光機，我想回到那個愚蠢的童年，我想緊緊抓住他，告訴他，有他的歲月，是童年裡最精彩的記憶。

就算五十年後我還會記得。



一直就像分開旅行的兩個人，他總不羈地飄泊在人生各處景點，而我只是靜靜守候著，因為我知道他總是會回來告訴我，延途有哪些美好的或者是騙人的風景。


聽過他很多故事，知道他曾經深深被傷過，也曾經深深傷了人，現在終於安定下來，我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記憶裡的這個浪子，在我開始飄泊的時候，就這樣安定下來了。


我該怎麼說，生命裡影響我很深，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個男孩，現在結婚了。

由來就只存在在童年記憶裡的那個人，更像是就此一去不復返，彷彿一場夢。


離開之前大舅舅握著我的手，舅媽給我一個擁抱時我差一點真的要哭了，


會不會全世界，只有我在捨不得？



離開時終於有機會說到話，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謝謝我來，我卻只能說，恭喜你。
然後，對著他身邊那個美好的女孩，欣慰地叫一聲阿嫂。


但是，
這不曾是我的小跟班，或有時會換我當他跟屁蟲的人嗎？




幸福是一件美好的事。


但在此刻，我面臨著人生中的跨欄，那些童年的記憶一湧而上就把我滅頂，嘲笑著那些遠走高飛的記憶曾多美。

而現在人生多難堪，多辛苦，多麼不容易快樂。



我受不了，長大好累！！！！！


彷彿是被過去狠狠拋棄的人。

痛哭，失聲。


這就是
拉扯著我，讓我一直沒有辦法、也不想要長大的理由。


明明是一場喜宴。


卻讓我，差不多要跟童年做切割了。


不喜歡告別，不喜歡時空帶走我愛的人，或者是把我們扯得好遠。


但是掰掰，童年裡相依的玩伴，掰掰，照片裡的小男孩。





十五年後的今天，誰料得到曾小恩跟蔡小瑋又剪回照片裡男孩女孩的短髮了？




不想長大，

不想拋棄那些好美的回憶，

就讓全世界拋棄我好了，繼續轉動它的，


情願抱著回憶老去，

即便越來越，只剩我一個人守著，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