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故我在

(pic@ Manila by 瑞比特)

你以殘破的姿態在廣漠的大世界中不經意地缺了一角......



誰會發現你？
即便凋零了卻還帶著城垣的風華。

於是，在拍下的那瞬間，我忍不住在心底描摩你曾經的模樣。



搞不好，原來的你只是一間，平凡的，家。

今天在幾米星空特展的網頁上讀到這句話：每個人都很殘破，故事卻可以不斷勾串、縫補和追尋。
 

一瞬間讓我想起，上個月，一段自我療癒的過程。


關於「被遺棄」。

回想起來，這一生跟「遺棄」的連結很深，很容易產生遺棄別人的歉疚，

拒絕發傳單的人、路過賣口香糖的阿婆、看見別人獨自用餐、讀到第三世界的新聞、無法回應別人陪伴的請求.........甚至於在公司請假，都讓我免不了有遺棄同事的難過感受。


也很容易產生被遺棄的感覺。


只是過去的歲月裡我不懂，一直到今年，才開始能夠精準的表達出來，這種抽象的痛苦，叫做被遺棄。


第一次是今年年初，我期待著與同事一起下班，然而他卻要先行離開，而來跟我道別。
我假裝沒有情緒地跟他說再見，但一回頭發現眼淚就要掉下來，當下一個好沉重的語彙浮上心頭，我覺得我像個「棄婦」。

隔天與一位心理諮商的朋友談起的時候，我確實嚴重到用「棄婦」來形容當時心裡被遺棄的強烈感受與哀傷。



第二次，是一個夜晚的公園裡，那一天我流了好多的眼淚，意外地也說了好多心裡的話，包括誠實地表達出我最恐懼的「被遺棄」的感受。



其實，在「被遺棄」的感受底下，

我常常為此無法原諒自己的任性與荒謬。

超我不斷地教訓我，要絕對尊重每個人所擁有的自由意志。

但本我的感知，卻常常固執地認定那是一種來自對方的遺棄。



我常常在想，這種感知，到底是怎麼來的？

一直到那天，我讀到《帶著傷心前行》裡的這一段，竟完全明白了。


作者理書在第二段婚姻中曾經在丈夫的堅持下，不要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然後隔年，她才又懷上了樹兒：

他（理書的丈夫）說：「記得你懷孕的時候，好多的悲傷。那時候，也許你是為了電影，為了弟弟的婚姻或原生家庭而流淚......但現在想想，那過多的眼淚與哀傷，也許是為了我們那沒有機會成為現世孩子的小靈魂。」是啊，我的哀傷好多，整整一年：從懷孕開始，一直到樹兒兩個月。

於是，我們都了解了，愛哭的樹兒，其來有自。不論我懷孕時吃了什麼，樹兒鐵定是用眼淚灌溉長大的幼苗。



樹兒是個很棒的孩子，卻有過於敏感的心，以及過多的眼淚。他有一種哭泣，就是類似控訴我們背棄他，答應愛他又沒做到的抱怨。象徵來說，他的控訴不只是為自己控訴，也許，還為著他未曾謀面的兄長(或姐姐)。

－王理書《帶著傷心前行》 p181-182

讀完這一段的時候，我沉默了好久好久。

才知道我這25年來生命裡許多的眼淚跟哀傷，敏感又柔軟的靈魂，在母腹時就已經成形。




我也曾經是個不被要的孩子。


母親懷我的時候，父親才剛有工作，這是一個新成立的家庭，經濟很不好，所以父母親當時決定，這個孩子不能要。


後來，忘了是小舅還是外公努力為我求情，並說我們是天主教徒，不能墮胎，我才因此被留了下來。

這幾年我才知道有過這一段。



雖然出生之後，因為我是兩方家族中的長女，所以遠親近親對我的愛一點都沒少過，但從小我就極其敏銳，只要場中有人臉色略變或者語氣稍為嚴厲，我就會陷入在一種莫名的不安與恐懼中。

即便事情沒那麼嚴重，或這一切根本與我無關，但我就是好害怕，誰會不開心，都是我的錯？！



所以從小就很早熟，世故，擅長看臉色，最拿手的是說學逗唱，大人們總津津樂道我小時候是個多麼稱職的小玩具。



從小小的靈魂開始，我就喜歡看見人家笑，別人笑了我就會好安心，因為我認為只要我把別人逗得開心了，我就再也不會，被丟掉。


一直到現在，好多人會跟我說：看見妳就好開心。

我常在想，幽默與瘋狂是不是我的本性？或是我天生有潛質當諧星？


也許，這只不過是我靈魂裡認定的「生存法則」。


現在這款帶來歡笑的個性，是當年在母腹中，好多好多的眼淚換來的，父親的眼淚，母親的眼淚，我的眼淚......



原來，在我還在母腹的時候，母親與父親的決定、帶著迫不得已的無奈與哀傷，我已感知，也全盤接收，並成為生命裡最大的恐懼源，同時也影響了我每一個性格的生成，環環相扣。



本我的任性、黏膩、愛撒嬌、很需要肯定、認同、愛及安全感，完全來自於在母腹時所感受到的「被遺棄的堅決」。

讓我害怕失去，害怕被遺落，害怕冷漠、害怕莫可奈何的無力。

也因此，我的倔強、冷漠、無情還有一種不知名的驕傲，成為對抗本我所衍生出來的反作用力。



上帝真的好奇妙，


生命是如此地令我敬畏，當時我還那麼小，小到沒辦法自己呼吸、小到還不太能被人發現的時候，我就已經帶著這樣傷心的記憶、在往後的漫長年歲裡被影響得好深好深。




那一個閱讀的午后，我只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彷彿這一生背著的秘密，終於被解開了。


但是，現在我在這裡把這些文字打出來，其實很不容易。心裡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回到生命的本質，基本上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雖然中間會產生很多感動與明白，但卻是一種透過挖傷口去找答案的方式。



不過至少，當這種遺棄與被遺棄的感受再度出現時，我已經可以慢慢的往回走，一路找到當時那個好小好脆弱好傷心的自己，並且給自己一個不放的擁抱，告訴自己：


妳再也再也再也不會被遺棄了。

從妳活下來那一刻起，就已經掙脫了生命裡最大的一次、名為「遺棄」的束縛。


此後妳該自由，別讓這種哀傷再捆綁妳。


活下來了，

感恩

感恩

感恩


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