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很冤。

中秋節跟腸胃炎連結在一起,聽起來確實很令人訕笑,彷彿我有多麼不檢點,但我卻沒烤肉沒外食甚或沒有大吃大喝。

最近飲食習慣史無前例地正常,也開始努力運動,

我覺得冤爆了。

奶奶說,妳怎麼都挑放假日,

我當然不想,如果可以我連腸胃炎都不想更遑論假日生病。

不過就是睡了一個根本沒睡好的午覺,當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其實是痛醒的,並且那痛的感覺跟位置真的太熟悉。


人家說三折肱成良醫,我覺得我都要升仙了,2010年的第五回,是要我五度五關拿幾萬啊。


老樣子,當我自覺胃痛已經超越我忍耐的極限時,我知道我需要的是爬也要爬到醫院打止痛針。

老樣子,母親開始東南西北忙家務,

父親過世後,每當我生病一重,母親就會以漠然加上風涼話的方式,冷冰冰對付我身體的病痛。

我的身心都不堪負荷。

那也許是母親因為害怕失去而不願面對,或者是單純覺得我太肉腳不屑我如此禁不起痛,或者有更細微複雜的情緒狀態,我單細胞的思維沒有太敏銳的嗅覺,

只是,

我覺得很冤,這也不是我故意的,卻次次都得到這種奇怪的對待,讓我很迷惘。


我想起上回在留觀室,我痛得無法躺平,母親卻在旁邊努力叨念,我說可以不要念了嗎?她說我偏要念!

加上她不耐地直說她不想再留在這裡了,急急趕我出院,然後不惜把點滴調快,哪怕隔壁床的護士才剛跟家屬解釋點滴不能調快不然病人心臟會負荷不了......


那一次,我在心底暗暗決定,要是再有下一次,我要自己去掛急診。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當母親要我忍耐,數落著我總習於把痛苦放大,我蹲在地上喘著氣,請她去打聽一下我已經是個很能忍的人了......

有一種絕望快將把我淹沒。


始終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跨出這一步,獨自離家,如此孤絕。

直到弟弟打電話回來,聽見我的聲音,問了一句「妳生病了?」然後是母親與他的話家常與殷切關心。

我在旁,默默,做了決定,我應該要,對自己好一點。


當時我禱告,如果真的是我小題大作,就請讓我的痛苦稍緩,如果確實該去一趟醫院,就讓我維持著胃痛。

正當我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抽痛,奶奶打電話來,聽了我的狀況,她說,要去看醫生。


那一刻好有感覺,我立刻換上衣服抄了健保卡,

我告訴自己必須走這一步,

必須走。


蔡小瑋,要堅強。走出去妳就海闊天空了!

當時我真的是這樣想的。


我不能大小事如悉都被母親牽制著,連生病了都不得該當的自由,

不喜歡勉強母親做她不想做的事,也並不怪她,

但是我渴望,被體諒。

我在房間,倔著,狠狠地把牽著身體的線,一根一根剪斷,然後我感受到自己就像小木偶變成了真正的小孩,


離家。


才出家門就接到可欣的電話,我不知道怎麼面對那些「怎麼會?」「為什麼?」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太能思考。


急診室裡一個人掛號、一個人簽名、一個人面對兇巴巴的醫生還要跟他講道理、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吊點滴、一個人被超可怕的人力一路東撞西撞推進留觀室。

在留觀室真正靜下來之後,我望著讓我很不舒服的燈光,突然間有點後悔,質疑是否自己太任性,想要從病床上逃離卻深知這只是剛開始。

一股很深的無助感才真正襲來,我問自己為何那麼倔,又認知自己必須要走這一步。

好像一場遊戲我把自己玩到進退維谷。


對面病床上躺著一個母親,旁邊是陪伴的兒子,那男人不耐的態度,沒好氣地要母親自己提著點滴去洗手間,讓我很想下床跟他理論,卻又慶幸自己此刻是一個人躺在這裡。


比起一個人的無助,面對埋怨及不耐煩反而更讓我害怕。


我想起你,電話裡沒有說來或不來,但那一刻我在病床上發抖(我不懂病床為何總是讓我發抖),有點希望你別來,因為留觀室的無聊及無奈我明白。


那樣的環境總是讓我很不自在,但一蒙頭,迷糊中我還是捲曲著睡著了。


一直到你再打電話來、一直到你站在我的眼前,意識仍朦朧的我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

我害怕你叨念我,但你沒有,反而說了許多體己的話,讓我覺得很安心。

吊著點滴的我沒辦法招呼什麼拉椅子倒茶水,不能做什麼,其實,那讓我很不知所措,

你卻靜靜拉來椅子坐好,不著痕跡聊了起來,漸漸地我好像忘了自己躺在病床,不留意會稍忘了自己正插著點滴,

還忍不住情緒高張地跟你聊起已經hold很久的、我對於最近新節目的想法,

那始終很不真實,我怎麼也想不到,如此。

看得出來你累,而且我知道你身體也正不適著,但你還是耐性陪著,甚或當我自覺拖著你們太晚了、而急急想走時,你還是溫柔的要我再等等。


說不出自己是哪種幸運,但感激你如此善待。


說不出這是哪種中秋節,相當難忘倒是真的。


有種希望,說多了讓我彷彿像隻小木偶,可是我確實很希望自己身體健康,我確實很認真的在照顧自己的身體,可是,

在找不到病因之時,就像你所說的,只好將可能的肇端一一排除,

不理智上是很想賴皮啦,但理智上確實對你的說法信服,

無法拒絕,


看來我會慢慢習慣沒有咖啡的日子。


謝謝你的陪伴,在小木偶好想要變成真的小孩子之際,這次事件,

你給了我許多力量,讓我更有勇氣向前走,

雖然我不知道,一個人衝動跑去掛急診這樣的行為,你認不認可,

但你卻讓我感受到了,我最近在體會的、對於一個TB(構成要件)完整支持的精神,

透過你,讓我跟這樣的精神更靠近。


本來是一場惡夢,卻因為你,讓我學到了珍貴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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