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故我在

《花木蘭》(MULAN)  導演：馬楚成 (2010.01.08)

有人說：這是一部後勁很強的電影。

那個午后，我第一次看《花木蘭》，懷抱著小時候看故事書上寫的「木蘭最後嫁給了一起在戰場上相互扶持的伴侶」這樣的期待，我好傻好天真地看到了最後一秒，只換得文泰的一句：「忘了我吧。」

木蘭說：「十二年來，我每天在戰場上，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起你，因為你在，我才有勇氣把眼睛睜開，以後的每一天，也都會這樣。」


我覺得很悶。


四個小時後我獨自吃晚餐，打開電視，節目裡哇啦哇啦把「補教人生」做成了專題報導般生動。

我捧著碗，很莫名地痛哭了起來。


這才知道後勁多強。


1500年後的愛情，是不忠誠的慣性、是拋棄式的消耗品、是俗濫的劇本搬演讓人不屑一顧的情節。

1500多年前的愛情，被形塑成，她為了他那一句：「如果可以用我的生命去停止這場戰爭的話，我早就做了。」而深埋了那份可以私奔到天邊的情感。


她支持著他的理想，所有TB都完整支持著。


TB，是德文Tatbestand的縮寫，「構成要件」的意思。

在法律的世界，「構成要件」是一個基礎，所有的條文，都是由構成要件組成的。


例如刑法第271條(普通殺人罪)，它的構成要件就是「殺人」。

但是刑法272條(殺直系血親尊親屬罪)，它的構成要件不只是「殺人」，還要加上所殺之人為「父、母、祖父、祖母」

殺自己直系血親尊親屬的，即為272的適用，殺別人直系血親尊親屬的，即為271的適用。

母親殺死自己剛出生的小孩，又有273的生母殺嬰罪的適用。但要是小孩子已經三、四歲了，那又沒有273的適用，因為273的構成要件是「嬰」，並且是「自己的嬰」，還要是「媽媽」「殺死」「自己的」「嬰」，這是273的構成要件。


好比是蓋一間屬於蔡小瑋的房子，有門有牆有屋頂，那麼這間專屬於蔡小瑋的房子模式(構成要件)就是門與牆與屋頂，要是多一個廚房，或是少一塊磚，那可能是A或B的房子，但絕對不是蔡小瑋的房子。


TB的定義對我來說很重要。

它不只是學習看法條的第一步，也是，在與人相處的最深層那一步，也是接納自我的最大一步。

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TB，就像蔡小瑋不能只看內在不看外表，只看上半身不看下半身，只看左邊不看右邊，只看正面不看背面。

不能只看優點卻摒棄缺點。

每一個理想，也是因為有了TB才完整，每一個TB都不能被抽離。


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學習與體會，如何對一個TB完整的支持著。

一直到看了《花木蘭》，我才覺得那些茫茫然的一切，突然間清晰了。


她曾經怕失去他，一時衝動，卻使得許多無辜的兵卒喪命，她說：我已經失去很多兄弟，我不能再失去你，如果你是我呢，你不會來嗎？

他說：我不會。


他不會，因為他知道那個世界，是戰場，他只能在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幫助她站起來。

他把軍牌交給小虎說：不論我活不活得下去，告訴木蘭，我死了。不剪斷她情感上的牽絆，她不能夠真正的強大。


他看著她潦倒、看著她頹喪、看著她消沉、看著她重新站起來、看著她孤獨、看著她堅毅、看著她屢建功勳。

我不知道他懂不懂，但是我好懂，我知道她是帶著他的精神，在打每一場仗，在每一次風沙飛揚中死去活來。

那卻是他唯一能用的，拉她一把的方法。

就換來一句：這些年我一直看著妳，妳做得很好。

所以那很痛，我頻頻問自己，如果我是她，我會懂他的用心，還是埋怨他的殘酷絕情？

那是他的聰明與智慧，因為他沒有看走眼，這個女人，懂他。


當毒龍捲境而去，他在塵沙中哭著找她的時候，她才懂了，他沒那麼心硬。

是時間讓一切漸漸澄明。


王嘯坤有那麼一句歌詞這樣說：「為了不失去對方不是縱容就是遷就。」


但她卻讓我看見了，她在

懂他的一切，瞭解，然後體諒，然後可以支持，完整的，無切割地接納所有的構成要件，關於他的理想，

無條件地，欣然接受。


這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


以致於到最後，雖然文泰被迫娶柔然公主，為和平聯姻，但他卻跑去找她，告訴她，我們一起走吧，不管去哪裡。

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她卻仍為他，支持著他那止戰的理想，只告訴他，他已經構成了她的所有.........

她說：「你曾經說過如果能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國家的安寧，你一定會去做。」

他說：「讓我放棄生命很容易，放棄最愛的人這太難。」

她說：「不要再讓更多的親人最後只等到一塊帶血的軍牌......」

他說：「我明白...忘了我吧......」

她的眼淚流下來，忍了忍，才這樣說：「十二年來，我每天在戰場上，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起你，因為你在，我才有勇氣把眼睛睜開，以後的每一天，也都會這樣。」

在他離去的背影中，她用最深刻的體會向他表達感激：「在戰場上死去，生命像雨水落入大地，毫無痕跡，如果那時候你愛上一個人，希望會從泥土中重新綻放，熱烈地擁抱生命。」

生命如詩，也許他已經牽著她的手，寫下美好......


導演說，票房好的話，這樣的結局可為續集埋下伏筆，

那都不重要了。


這部電影，

沒有漂亮的男生女生，只有沙場上的灰頭土臉跟齜牙裂嘴，我終於看見了陳坤跟趙薇，該有的魅力及爆發力，還有科班所磨練出來的，一顰一眉都令人動容的張力。

這部電影，沒有不知亡國恨的商女，只有從戰場上死裡逃生的幸運兒，導演反戰的思想，巧妙地在片尾來了一記回馬槍，

情傷有多痛？痛不過亂世！

誰說沒槍頭就捅不死啊！導演！


花木蘭最後沒有嫁給文泰，跟小時候讀的故事書不一樣，甜甜的夢被打碎已經夠讓我痛哭了，

哭過之後，彷彿為這段日子的學習拿到一張成績單，

看見一個TB能被完整支持的美好。


給予TB一個完整的支持。

因為你，

我才知道這是很重要的，

不是縱容或遷就，不是隱忍包容或寬待，而是

欣然接受。


也能夠懂得用這樣心情，對待每一個值得或需要這樣支持的家人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