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公司的樓梯很狹小,很幽暗
不管外面的陽光有多燦美,這條小小的路就像是花樣年華裡周慕雲跟蘇麗珍一直擦身而過的那段樓梯

一直有它自己獨特的情感
一直有它自己獨特的味道

這個味道很熟悉,剛剛再度走過它的時候我才記起

這是一種島南的氣味

我媽媽來自雲林,我的阿祖有一間古厝
古厝不是那種傳統的幾合院,但仍是有一種歷史的風采
阿祖生前跟我的二叔公住,我外公的弟弟
二叔公從事一個很特別的行業,他有一輛九人座車,車裡永遠載滿各式各樣的糖果餅乾
聽說他是當地雜貨店的批發商吧

小時候回外婆家,阿祖沒事總是會走到外婆家的店裡來看從台北回來的我們
她永遠記得我們誰是誰
永遠記得我總是拿好成績

偶爾媽媽也會帶我們到阿祖家去玩

一走進那扇奇妙的門我就會聞到這種味道

有時媽媽心血來潮也會向二叔公買一桶橡皮糖
那是小時候我跟媽媽跟弟弟最愛吃的零嘴


我站在公司的樓梯間,低著頭
心裡想著有好幾年沒有再去阿祖家了

在阿祖過世之後

國二那一年,才知道人生可以這麼無常
短短幾個月間,我爺爺過世,張雨生出事,阿祖也離開我們
阿祖在病榻上我沒有看過她一次,只是因為我要上學,被我哥說不孝
再見到她的時候已經隔著冰櫃,或說是隔著人生了

還沒有從失去爺爺的悲傷走出
所以面對阿祖的過世我只是不斷的問自己,這也是現實一種嗎

那些記憶都很淡了

只記得在追思彌撒的最後,有一個很遠親很遠親的表哥之類的
上台唱了一首他自己作的懷想阿祖的歌曲
然後媽媽在我身邊突然就哭了,她很難過的說,妳現在還有奶奶可以說話,可是我已經沒有奶奶可以說話了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死別好痛,可是卻又強忍著悲傷

忘了
只記得遠親近親都聚在一起,這一輩子就因為阿祖的過世而聚在一起這一次
這一次,因為喪禮卻又另外衍生出一種難得相見的驚喜與歡欣
不管是忙著敘舊或是忙著相認

忘了
只記得身為長孫的哥哥拿著像招魂的旗幟站在最前面那台車的上頭
我在底下看著高高的他的面容

那一刻我覺得我們都老了
跳過成熟直接老去

阿祖過世之後,一些家族上的小齟齬就像一齣鄉土劇搬演流暢
阿祖走了,古厝再也沒有機會讓我在裡頭探險了

就像他曾經跟我聊到他們家的狀況,有一年打來拜年的時候他說他們家年味已經很淡了
自從他爺爺過世以後

我那時不明白,他也說我不明白
我以為只要有心就可以維持一種態度一直過下去

直到自己也成為當事的旁觀者
才理解天真是無法參透大人世界的糾纏的
不管我是不是已經長大成人

我們家年味也消失很久了
台北是爺爺過世,島南是阿祖過世
這些年來竟就有種飄渺如同失了根

很懷念阿祖的古董櫃,可以讓狂愛復古風的我盯著看著目不轉睛
很懷念阿祖的搖椅,是一種很刺激的不平衡但我不能理解這麼難以上坐的東西怎麼會成為老人的必須

還有小院中央的一棵楊桃樹,聽說砍了很久了

每年夏天,媽媽最惦記的就是這棵楊桃樹

當時年幼的我總是不能理解那棵樹上的楊桃到底哪裡味美
看著大人滿足的吃著,或是偶爾帶一種嚮往的神情談著它
我總是茫茫不知所以然

這一刻我卻在心底悄悄紅了眼眶
那也許是一種鄉愁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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