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是一條不歸路,一日吸毒,要用一輩子來戒,沉淪毒海,只會讓父母和家人心痛不捨,如今身陷囹圄,感觸良多,對家人的思念讓我心痛如絞,更讓我夜夜輾轉難眠,想著過去的一切種種,我自責不已,痛恨自己的不孝、自私,悲哀自己的人生被自己葬送了。

母親曾經是多麼的愛我,但我卻在她病倒,最需要我在身邊的時候,把自己送入監牢,曾多次提筆,想告知家人,我已入了戒治所戒毒,但始終沒有勇氣把信寄出去,只深怕再度傷害了病中的母親,因為在吸毒的過程中,我犯下了許多案件,致使我需在獄中懺悔十五到二十年的歲月,如此惡耗,教我如何開口?

直到今年中秋佳節時,所方舉辦了電話懇親,我因為熬不過對家人的思念,於是向所方登記申請了電話懇親,當電話彼端傳來,母親因中風而口齒不清且相當虛弱的聲音時,我的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視線,哽咽了我的喉頭,我強自鎮定自己,對母親說了許多我人在外地,工作與生活良好的謊言後,在旁的管理人員示意時間快到了,我哽咽的對母親說:媽:對不起!是做兒子的不孝,請您一定要多保重自己,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還要再當您的孩子.........。掛上電話後,淚水泉湧般傾洩而下,久久不能自己,直到現在仍心痛不已。

想到這裡,我念念分明,一心一意只想做對人群有意義的事,來彌補過錯,當然也想為來生種下好因。少不更事時,不得得瞻前顧後,現在做任何事,都會先想到後果,家人和未來。因緣果報,是一路跌跌撞撞後深信不疑的道理。

吸毒就像是心理與生理都生病的人,在天堂與地獄間反覆煎熬;想戒,反覆戒,卻怎麼也無法戰勝自己的心魔。戒毒成功的字眼和家人的影像,是我心裡最大的動力與希望,有心戒毒的朋友,不要感到寂寞,只要堅定意志,痛下決心,戒毒永不嫌晚。如果少了決心,任何人的苦口婆心和拉拔,都沒有用。雖然戒毒很難,毒素已經深入體內和思想,但只要堅持,還是能完全改變自己的生命,重新擁有健康的人生。

(中華民國99年1月23日   我的戒毒日誌   手寫信原文)

這是我二月份拿到的一封,北所受刑人所寫給我的信。

除夕那個早晨,我坐在書桌前,看見桌邊的這封信,於是又將之重讀了一遍。


奶奶問我,如果有一天我像師父那樣成功了,會把自己過去不為人所知的經歷跟人分享嗎?

我說,會,因為那是用生命寫的故事。


周杰倫如果沒有曾經被壓在公司裡創作的日子,沒有沉潛過,他後來的成功,也就顯得空洞而不足為外人道。

大家都只想當郭台銘的乾兒子,但卻遺忘了他早年喀泡麵的那段歲月。

爺爺年輕時剛考上華南銀行,被分派到彰化,沒錢租房子,願意幫助他的長輩讓爺爺住在布店,夜間,布店收攤的那幾塊木板,就成了爺爺棲身安眠的地方。

父親當年放棄了爺爺安排的工作,憑著自己的努力進大同公司一待23年,每天回到家就是自修日文跟英文,他努力裝備自己,讓他永遠是公司派到日本出差的第一人選,後來的足跡更幾乎走遍了歐洲。

小姑姑是農專畢業,但進入到水產試驗所後邊工作邊讀書,結婚、生子、當職業婦女,一路看著她今年即將要從博士班畢業;前幾年她領導團隊研發從魚鱗提煉膠原蛋白製作成保養品,更是一天到晚在新聞及訪談節目上曝光接受專訪。

我的師父在第一次跟我通電話的時候告訴我,那一年她的錢全部被母親拿去「堵債」,她一天只有10塊、15塊,她就買一個饅頭窩在系所配白開水一整天苦讀。
她告訴我,瑋倫,我們時空背景不一樣。

我承認我沒有那樣的時空背景,相較之下也沒有那股「情形逼我比人強」的豪情悲壯。
弱是弱了一點,但仍不減我對生命的認真態度。


曾經覺得,時空背景、現實環境,讓我在這條路上走的很孤單。

但沉澱下來回想他們的故事後才恍悟,原來我有很好的references,那已經讓我覺得夠幸運。


更何況本質上,我不過也只是很單純地想成為一個,說故事的人。


至於我的奶奶,只要一想到我說師父早年曾經賣內衣、在夜店賣花的故事,她也就開始可以為一些不必要的著執放手,開始對生命裡偶然的殘缺釋懷。


萬丈高樓平地起,英雄不怕出身低。

我始終相信,萬丈雄心可以超越環境。


當監獄裡的受刑人對我打開心防,我才慢慢感受到奶奶強調的,監獄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那個鐵窗裡的世界,真的什麼人都有:學富五車者是,家財萬貫者是,包括一開口就要把整座咖啡山送給我奶奶的古坑咖啡王子。

而上面那封信,除了那位受刑人另附其旁給我的幾行文字之外,幾乎已全部呈現在其中,幾百個文字裡,我只更正了他一個錯別字。

每一次展開受刑人寫給我的信,我就有些心得,他們的文筆之好、語彙運用之精準、鋪陳之流暢與信手拈來.........我只能用甘拜下風與嘆為觀止來表達我心裡的激動。


當然,還有叱吒風雲一時,如今只能在北所球場跑跑步的阿扁先生。


有時,奶奶經過球場的時候,師父會特別叫奶奶看阿扁跑步,奶奶卻別過頭去不由自主快步逃離。


奶奶說,她覺得很心酸。


我想我能懂,是因為我的身體裡也流動著能體會「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婦人之仁。



讓我再說一個故事:

在未修法之前有規定,未滿18歲之人不得處以死刑,因為他還有很美好的未來。但若犯了殺害直系血親尊親屬罪,那麼仍應科以唯一死刑。

這是發生在台灣的一個真實故事。一個17歲的小朋友把父母親殺死,最後被槍決。

「但如果大家有去看那個少年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就會覺得台灣的媒體都在亂騙人。」

那個小朋友從小就是一個受虐兒,他的父親是一個典型的家暴份子。不只對孩子家暴還對妻子家暴。

當檢調單位進入到這個少年的家中,老師形容說:「一般人家裡的牆不是都髒髒的嗎,可是這少年的家裡有一面很好的牆,其他的地方的髒髒的,卻只有一個人的形狀是乾淨白潔的......」

原來是父親對少年一天到晚照三餐打、巴他的後腦勺,讓他在家裡完全不敢讓自己的背後是處於開放空間的狀態,所以在家裡一天到晚貼著牆站,唯有這樣才能讓他有一點點安全感。

那時,他只是要殺他父親,殺他的母親,是出於意外。

但基於罪刑法定(無法律,無犯罪;無法律,無刑罰)的原則,這位少年仍依法被處以死刑。

在那之後,立法者考慮未滿18歲之人,確實在思慮上未盡周全,於是修法時把罪刑中的唯一死刑,拿掉了。


當時的媒體聳動地報導著,這個少年的父親溺愛他,買了一台百萬名車給他,而這個少年竟冷血弒父母,說盡他的不是。

老師接著說:「你想想,如果有人天天給你照三餐打,然後再用物質生活來做彌補,你覺得那滿足得了嗎?!」



社會。

關於「可憐」與「可惡」你不能有double  standard,但你要拿哪把尺來衡量?!


這個故事,再一次導引我溯及檢視「回到生命的本質,瞭解生活的真義」的人生命題。

也是這段辛苦的時間裡,頭一次讓我覺得人生好為難而默默紅了眼眶。



在司法當局極思「除罪化」、「去標籤化」的同時,當我們依恃著與法律的「信賴關係」與「信賴原則」,

我才從一無所知中稍稍瞭解,原來是經過了近百年的教訓、與這些人的「故事」(我沒有辦法說是「犧牲」),

讓我們再一次深刻體會到要探入生命的本質,去琢磨生活的真義。



再回頭檢視我們日常接觸最頻繁的媒體,大多(我本來想極左派地寫「無一不是」)張狂釋放錯誤訊息,尤以我們概念裡最應為導正社會價值的新聞媒體,更是幾乎要(完全)偏頗而失去了它原本的正義與定位。

媒體在當時逕自把這個少年犯妖魔化,完全無法形成一股揭露真相的力量,也徹底對不起「第四權」這個光環。



於此,我仍有話想說,但我知無庸贅述,

因我相信你一定已有了更洶湧的感觸、更細膩的想法在胸間蔓生,成為你生命的養份、寫故事及說故事的能量。



要之,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與修編,我仍選擇說出這段故事、為你讀出上面那封信,

立意範疇當然不在與不懂或無感之人商討關於人生的黑白灰,

是因為我的身邊仍有著可敬的媒體人,有著對生命洋溢熱情、在各個角落不斷聽故事、寫故事、也說故事的人。


我希望當我們面對這個血淋淋的世界的時候,不因此被震撼而撼倒,或對人生感到失望,或因此被扭曲了我們的想法、觀點、面對世界的角度及態度。


而是要為自己更堅持一個深深放在心裡的真善美,理想國也好,烏托邦也好,就是這條路上,吸引我們往前走的風景。



這就是我在除夕及初一的早晨,一直在思考及反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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