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戲碼了。

那天,經過大鏡子前,我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甜甜軟軟的嘻笑聲。
 
我往鏡子前站住,發現身後真的有笑聲,跟著小小的軀體在蠕動著……
 
我說:我看不到你啦,我看不到你啦。 

笑聲仍在蠕動著。 

一個靈光乍現,我緩緩轉身,一直到我側身對著鏡,突然間我一轉頭往鏡子看去, 

我說:呀~我看到你啦~ 

於是我見著一個傻小子,驚了一下也往鏡子看去,發現試圖在我身後藏匿的小小身軀不知何時竟已無所遁形。
 
傻小子又驚訝,還帶著一種我形容不出的驚喜感。
 
他說:妳怎麼……

五步之遙的彩鳳聞而後問,我又原汁原味地把剛剛的情況重演了一遍。安安也配合再次演出,樂此不疲。

也許是重演的戲劇張力對孩子而言更大,加強了剛剛「無意間破功」的驚訝與驚喜。

彩衣娛完親後,安安一手搭著我的肩一手拖著我的手,極其撒嬌,「妳怎麼會……妳怎麼會……」了老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一面走,一面用甜甜軟軟的童音說:我好聰明~~

安像隻九官鳥也跟著用甜甜軟軟的童音說:妳好聰明~~妳為什麼……… 


我很喜歡這種,很奇異的感受,那種,彷彿我們同一國的感受。 


我沒有貝的童心,也沒有彩鳳的耐心及專業,面對已能跟大人臨場對嗆的安,我反而可以很寧靜的跟他分享,那些我在他年紀時所發生的故事。

有時彩鳳事後會向我回饋「聽妳說話之後,安安很開心。」或「他有把話聽進去」之類的。 


面對安安,我常有一種退回到跟安安一樣年紀的錯覺。 


那天跟彩鳳安安一起搭捷運回家,小少爺一個箭步往樓梯頂端衝,我整個心臟快要停止。
(安安會很得意跟人家炫耀說我看到他就心臟快停止,其實我是看到他橫衝直撞的樣子心臟快停止……-.-+)

事後我說,我無法像彩鳳一樣放心耶……所以我一直在學習放手跟放心,否則我恐怕會是一個很擔心的母親啊......

然後我說起,我十三歲那一年拔河斷臂事件發生那天,我與家族在別人的山莊渡假,那個新聞帶來的恐懼,讓我一整天都像隻母雞一樣四處翻飛顧著漫天漫地撒野的弟弟妹妹們,相對比於當場大人們的閒適,我的緊張兮兮顯得好心酸………

那個中午,我好像回到那一年,一心懸念一家大小上上下下而驚恐無措的小女孩。

我是不知不覺說了那麼多。

在一片沉默中,安首先發難,他語重心長地說:妳好擔心。

是啊,我好擔心。那種母雞式的擔心還深刻地留在記憶中。

安安同理式的結論,竟然讓我開始釋懷。 


那很有趣,18年的距離,竟然沒有在我與安安的中間形成一道鴻溝?! 


昨日,準備回家之時,安頻頻問要去德國一個月的璇:為什麼妳可以去?妳要去做什麼?

我一個……突發奇想又幼稚且無聊透頂,便看著安安說:我也要出國一個月。

安安露出「什麼!妳也要離開一個月的表情!!」問:妳也要去德國嗎?

我說:璇要去德國,我是要去日本。

安安的眼神參雜了些許羨慕,他說:妳為什麼可以去這麼好的地方?

我說:哪裡好,台灣跟日本一樣好啊,你留在台灣也很好啊!

這小子一時語塞,

我突然良心發現,加上安安的眼神極其認真,還有點急到快哭的樣子,讓我也不知這漫天大謊還能怎麼扯下去………

而且,彩鳳小姐很在乎她兒子的「誠實」,我竟然一時「趴呆」跟他開了一個這麼不好笑的玩笑…………

於是我趕忙改口說:沒有啦!跟你開玩笑的啦!我沒有要出門啦!我會一直留在台灣……

安做了一個 =.= 表情,沉沉從鼻子呼出一口氣。

我一張老臉拉不下來,畢竟連自己都意識到這有騙人的嫌疑,於是很諂媚又賣乖的輕推了一下安安的肩膀,我說:怎麼!你是想跟我出門還是捨不得我出門啊?

不知道我的話是戳中他什麼?!他突然間露出似笑非笑卻又生氣的表情,瞪著我。

我竟不知好歹又追加了一句:怎麼,被我說中了嗎?

於是安默默滑到我的身邊,然後往我的手臂重重打了一下。

那一下,表情動作力度,千言萬語。
 
那瞬間,我好像看到一張,男人的臉。

就算驚訝,

還是又拉不下老臉,於是我假口假面裝嬉鬧地鬼叫:這孩子來真的!竟然打我打得很用力!

然後我看見安安又回到八歲孩子的調皮,扮了一個鬼臉後鑽進他媽媽的辦公室。 


很多時候,我跟孩子學會一些事。

一如安安讓我看見了,自覺「被遺棄」時,他表達的直率與憤怒。

我自己也對「被遺棄」敏感,但常常又感受不到自己帶給別人的「被遺棄」的感受。

昨晚,當我突然間意識到這一點,我突然很想跟安安說:你沒有錯,如果是我,我也會生氣的!

對於被遺棄。 


比起大人,孩子有時是更好的老師,像是一面鏡子,沉默卻又如實反映出一切原貌,

因而讓人摸索、學習、改進。 


是孩子們的暑假,我反而學功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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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比特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