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故我在

當琴聲磨擦空氣中的分子，這個尋常的生活通道出入口，一瞬間像飄著金粉，形成了一種魔幻的氛圍……




周二下班，出了捷運站口，突然間一陣音樂聲貫耳。

本來是車水馬龍的城市路口，恍惚中彷彿變成了夕陽光暈粼粼閃耀在水面的淡水河畔。

我張望又張望，遍尋不著音樂的來源，當然，也沒找到河岸旁可以悠閒倚靠的欄杆，

沒道理是我幻聽，

目光這才從交疊又交疊的人影中穿越，看見在路邊坐著一個手有殘缺的阿伯，用僅有的一隻手握著口琴，那樣滿帶鄉愁地吹奏著，

當然那鄉愁不見得是他有的，也可能，是我強加在他的琴音上的，誰叫

誰叫他的琴聲那麼響亮，響亮得不可思議，

是不是思念的喇叭會特別大顆？

我從便利店走出來，他剛好吹奏著

「榕樹下」

從記憶裡認出了音符的模樣，腦海裡融生那些年的情景，

路邊一棵榕樹下，是我懷念的地~方~

這是爺爺的愛歌，

童年時，家族總一起去唱歌，或者在家裡唱歌，每個人，男人女人小人，當然彼時只有我一個小人，其他的小小人，大概還不懂得麥克風是什麼東西……

那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歌，

男人們最喜歡唱「小丑」，爸媽總唱著「牽引」，然後，大人們總為我點一首「走在陽光裡」，要我唱，並說著這是我的主題愛歌，

主題愛歌這種東西，跟據他們說小時候米老鼠是我的偶像，一樣，都是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的事，都是個謎，於是我總把這一切當成歷史課本裡看見的情節，那樣的相信著，

而爺爺最愛唱著，「榕樹下」，

小時候跟爺爺他們銀行一起出遊，停在腦海中那一幕，是，身為經理的爺爺總被拱著，在遊覽車上高歌一曲，於是爺爺總點一首，榕樹下，

慢郎中的爺爺用他慢郎中的節拍唱著，急驚風的奶奶用她霸氣的急驚風模式搶著幫唱著，

那是我，懷念的，地~方~ 



從琴音中回神，

剛繳了卡費，我望著手上抓著找的幾張百元鈔，

…………………

翻了皮夾卻找不到零錢，

我握著鈔票，心裡想，100塊，聽半首有意義的歌，

其實，划得來，

我把一張鈔票輕輕放進那位大叔的籃子裡，他沒有停下樂音，我沒有停下腳步，跟著過馬路的人群趁著紅燈轉綠像魚群一樣遊到對街去了，

我在對街的亭仔腳，挑了一個舒服的地方，站著，把那穿越馬路的微小樂音，聽完，

心裡想著，也許，下一次我會請他再吹一次榕樹下，然後我要在他身邊，舒服地隨性隨地坐下，聆聽， 



離去的時候，想起周末才跟與母親去過山上，

母親說，時間好快，並不對爸爸說，卻是對爺爺說，

我在旁默默，假裝算不出來爺爺走了幾年，其實是私心不願去算那日子，

那分離的日子有多長，

而多巧，就在爺爺離世將屆15年的那天，聽一首爺爺最愛的歌，

在沒有淡水河面夕陽光暈粼粼晃晃的地段，而欄杆， 


這才知道什麼叫獨自莫憑欄，

那欄杆我找著了，在心裡最思念的位置。 


今天，15年了嗎？

時間好快………